MOM TALK|儿女休学丈夫破产后，她写下了忏悔书（二）

文 | 李柳南

编辑 | 志潼

 

 

直到现在，10年前那⼀天的记忆依然栩栩如⽣，那是个四周充满紫丁⾹馥郁⾹气的清新春⽇。当时就读⾼三的儿⼦抓着下班的我这么说：“妈，我不要去学校了。”

 

几天后，就读某知名女校⾼⼆的女儿这么说：“那么了不起的哥哥都不去学校了，没那么好的我为何还要去上学？”这些话等于宣告了她也要罢课，到了9⽉底，女儿最终还是休学了。

 

当时，我在学校是意气风发的⽼师，包揽各种研习的第⼀名，以过⼈的热情和企图⼼来带班，并获得家长们的肯定，还曾出版过《让孩⼦校园⽣活成功的55个策略》，可是我的孩⼦竟然休学，哪有这么讽刺的事？

 

两个孩⼦休学后，所做的事就是吃、睡、打电动、看电视、下载电影。完全成了废⼈，竟然就这样过了⼀年半的时间。在巨⼤的压⼒下，我曾3次昏倒送急诊室，3次被车撞，3次开车撞⼈，其中有2次还动了⼤⼿术，但两个孩⼦看到我仍旧像看到蟑螂⼀样嫌恶。

 

某⼀天我被儿⼦逼到角落羞辱，过没几天又看到女儿崩溃的模样，让我⼤受冲击，那天，总是不顾⼀切往前冲的我，开始回想⾃⼰的⼈⽣，到底从哪里开始出错了呢？

 

原来一直以来我并不是父母，而是管理者、监视者和统治者，而且是非常恐怖且糟糕的那种。

 

充满忧郁的⼤学时期

 

我的⼈⽣总是只看着前⽅，匆忙的上班，准时下班做饭给家⼈吃，检查孩⼦的作业，念书给他们听，做家务到深夜后，拖着疲惫的身躯就寝，再重新早起上班，如此过着周⽽复始的⽣活。就算是分秒必争忙碌的⽇常，也还算是马马虎虎知⾜的过着。

 

我开始回顾⾃⼰的⼈⽣。孩⼦们幼年时期发⽣的无数事件，就像⾛马灯⼀般⼀闪⽽过，突然间我理解到了两件事，⼀是我不曾真⼼的称赞孩⼦，再来我也从来不曾好好看着孩⼦、和他们对话。

 

我是个贪⼼的⼈，毕业于当时只有⾼材⽣才能就读的知名女中。⽗母其实是希望我读偏重实践的女⼦⾼级商科学校，当时爸爸因糖尿病倒下了，家里没有什么财产积蓄，再加上我底下还有2个弟弟和1个妹妹。有着传统重男轻女思想的⽗母，觉得进⼤学就读的应该是2个儿⼦，⽽不是会念书的女儿。

 

尽管如此，我还是坚持要读⾼中，最后靠着赞助和奖学⾦让我完成了学业。我虽然很会念书，但如果要进全国第⼀的⼤学读想读的专业，还是有些风险，再加上家境困难，下⾯还有弟妹们，万⼀落榜，根本不可能重考，因此只能填报保险⼀点的学校。虽然以我的分数可以在知名私⽴学校拿4年的奖学⾦，但还有⽣活费得⾃⼰负担，似乎不太容易。

 

当时因为政策的关系，⼤学⽣无法打⼯当家教，想到没有⼀定的收入要撑过4年，就完全打消念头了。⾼中班辅导员知道我的情况，便推荐我去念当时2年制的教育⼤学。虽然教育⼤学也算名校，但我还是因为不是全国第⼀的学校⽽⼤伤⾃尊，再加上成绩比我差的同学都考上了更好的学校，看到他们装腔作势的样⼦，更觉得⾃⼰可悲。

 

最过分的是当时我的⼤学教授，从新⽣训练开始时，就会有意无意的说着：“你们都是半推半就来这所学校的。”意思是“因为没钱才读这所⼤学”。这样的话，⼀⽽再再⽽三的说，听到⽿朵都要长茧了，完全⼤伤⾃尊。

 

“由于经济的缘故才读教育⼤学”这样的⾃卑情结，让我和⾼中同学几乎都不联络，联谊也不出席，也不参加社团活动，几乎是过着隐遁般的⽣活，我就这样度过了⼼痛的⼤学时期。

 

我毕业的⼤学现在成为⼈⼈抢破头想读的学校，但我当时却总想着休学，事实上我也真有这样的打算。可是如果不上学，⽗母⼀定会让我直接去找⼯作，他们曾说过：“如果你连这所学校都念不完的话，更不可能拿到其他⼤学的毕业证书。”在这样的危机意识下，我只好哭着苦撑到毕业。

 

现在回想起来，如果当时的教授这么说：“恭喜你们考上全国最棒的教育⼤学，考进来的每个⼈都很优秀，这可不是随便⼈都可以考上的学校。未来你们将对国家的教育有着举⾜轻重的影响⼒，往后的⽇⼦请认真学习，成为让⼈骄傲的⽼师，以拯救国家未来的主⼈翁。”让我真的以进入这所学校为荣，我会不会更认真去学习呢？

 

我是妈妈还是监视者？

 

尽管念⼤学时⼼里充满⽭盾，但我的成绩依然非常优秀，⽽且⼀毕业刚过20岁就当上了⽼师，也幸好教⼩孩这件事很符合我的乐趣，当⽼师让我的⼈⽣变得愉快。

 

不过，我不想让孩⼦的⼤学时期和我⼀样⿊暗，希望两个孩⼦能代替我完成⼼愿，进入名校或是美国常春藤盟校就读，因此迫切的希望他们不要像我⼀样没有⾃信，能够抬头挺胸⾃豪的⽣活。

 

我很认真的过着教职⽣活，对于学⽣的教育倾注了所有热情，不仅在各种研习中名列前茅，在观摩教学比赛、教学技能比赛和全国现场教学比赛之中，都包揽了第⼀名的成绩。

 

当时，我是那样的意气风发，如果我的孩⼦很普通，我可是不会满意的。我的标准是，我的孩⼦至少要比妈妈优秀，要比我教的学⽣中最优秀的还要更优秀，因此我家的两个孩⼦从来都没有被我称赞过。

 

现在回想起来，我从来都没有问过孩⼦：“你喜欢怎么样的朋友？你的梦想是什么？你喜欢的朋友是谁？今天学校有什么好玩的事？你做什么事的时候觉得幸福？你喜欢⽼师哪⼀点？”你们最近曾和孩⼦⼀起⾯对⾯坐下来，聊天超过30分钟以上吗？不是唠叨30分钟，⽽是听孩⼦说话30分钟。能够营造气氛让孩⼦开⼜说话的⽗母；能从容的听孩⼦说话半⼩时以上的⽗母；当孩⼦说话时，能注视着孩⼦表⽰赞同，让孩⼦可以开⼼说话的⽗母，我觉得这样的⽗母是“教练型⽗母”。

 

别说是30分钟了，我连3分钟都不曾与孩⼦好好对话过，我对家中的孩⼦所说的话，不外乎就是“作业做了吗？⽇记写了吗？有去补习班吗？习题都解开了吗？书念完了吗？考试考得好吗？”总是只有这种确认、催促、指⽰、控制的话语，从来都没有试着想理解孩⼦的内⼼。

 

当我看到女儿做出我无法理解的事时，那冲击的画⾯，第⼀次才让我有了“我的孩⼦⼀直以来是多么⾟苦啊”的想法，觉得“在我这样的⽗母底下⽣活，是多么可怕，好像整天都被追赶着⼀样。”然后我才领悟，“原来⼀直以来我并不是⽗母，⽽是管理者、监视者还有统治者，⽽且是非常恐怖且糟糕的那种。”

 

就这样⼤彻⼤悟的我，才开始思考“怎么样的⽗母才能在漫长的岁⽉中，和⼦女⼀起幸福的度过？怎么样才能带领⼦女迈向幸福的成功之路？什么样的⽼师，在过了漫长的⽇⼦之后，还是会有学⽣前来拜访？该怎么做才能和孩⼦好好沟通？”

 

为了解决这个烦恼，我向外踏出去了。我开始⾛遍全国参加各种⽗母教育课程，我是以何种⼼情来上课的呢？身为⼀个28年来不曾称赞过学⽣，总是⽤“要好好念书、好好写功课”这种强迫观念来折磨⼈的⽼师，以着⼀颗对学⽣赎罪悔改的⼼来上课。

 

每个⼈的幼年期、青少年期都只有⼀次，却因为可怕的⽼师总是感到惶恐不安，我是以请求那些孩⼦原谅的⼼来上课的。以这样赎罪的⼼情来上课，为了让委靡的孩⼦们活过来，让变成仇⼈的亲⼦、疏远的⽼师与学⽣、陷入离婚危机的家庭得到和解。

 

什么是真正的成功？

 

博学多闻、无所不知的我，为何会⽤那么吓⼈、冷酷的⽅式对待⾃⼰的孩⼦？这都是因为我对成功错误的想法所造成。我对“成功”的概念是“很会念书，考上令⼈羡慕的⼤学，再进入好的公司赚很多钱，地位越来越⾼，然后趾⾼气扬的⽣活。”

 

⼀般提到“成功”，都会想到“⾦钱、地位、名誉”，但是没有“幸福”的财富、地位与名誉，又有什么⽤呢？⾦钱、地位与名誉，有时也会成为⼤灾难，各位应该很常看到因为争夺⽗母财产，造成兄弟姐妹阋墙分家的事件吧，我则是托两个孩⼦的福，很晚才领悟到成功并非得到⾦钱、地位或名誉。

 

那么什么是“真正的成功”呢？美国《华尔街⽇报》以“美国梦”为主题对1654⼈做了问卷调查。当中有⼀题：“您觉得怎么样才算是成功呢？”答案出现了以下的结果：

 

第⼆名拥有幸福的婚姻

第三名拥有幸福的⼈际关系

第四名尊重⾃⼰的朋友

第五名站在⾃⼰所属领域的巅峰

第六名拥有权⼒或是影响⼒

第七名⾦钱

第八名名声

 

那么，第⼀名又是什么呢？就是“成为受到尊敬的⽗母”。今天，请让孩⼦好好坐在你⾯前，并这么问：“孩⼦，你尊敬我吗？”

 

很多孩⼦会说“我喜欢妈妈”、“我爱爸爸”，但尊敬这样的话并不容易说出⼜。我在孩⼦休学前的2004年，曾经进修过与此相关的“成功⼈⼠的七个习惯”领导⼒研修课程。在课程中有位讲师出了⼀道作业，他让我们回家询问⼦女：“你尊敬我吗？”并要我们将⼦女的回答发表出来。

 

作业当然要做得好看⼀点才⾏，我左思右想，觉得女儿对于这样的问题，应该不会给出什么好的答案，便刻意等待当时真的非常优秀的儿⼦回来。过了晚上⼗点，儿⼦⼀回到家里，我对他说：

 

“儿⼦，来这边的餐桌坐⼀下，妈妈有作业要做，你得帮我。”

“是什么？”

“嗯，你只要回答妈妈问的问题就好了。”

“您请问。”

 

直接问儿⼦“你尊敬我吗？”让我觉得有点尴尬，于是便绕着圈⼦问：“你觉得妈妈怎么样？”

 

中学三年级的儿⼦⾯有难⾊的说：“妈，这⼀定要回答吗？让我很为难。”

 

“你就照平常想的来说就好。”

 

我这么催促着，儿⼦还是不停搔着后脑勺，“喂，还不快点回答，妈妈忙你也忙。”

 

那天，我脱⼜⽽出的依然是“快！快点！我忙！”在我的训斥下，儿⼦思索了好⼀会儿，才回答：“妈妈是很优秀的职场⼈，是受⼈尊敬的⽼师。”在”儿⼦眼中的我，不过就是个认真⼯作、受家长喜欢的⽼师⽽已。

 

为何家长会喜欢我呢？因为只要是我任教的班级，孩⼦的成绩定会突飞猛进，如果其他班有3个⼈拿奖的话，我们班会有10个以上的孩⼦拿奖，因此有很多⽗母会祈祷，希望能让我教到他们的孩⼦。

 

儿子说完像是不经意般又说，“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跟职场女⽣结婚的。”这是什么意思呢？这句话不就迂回的表⽰，我在为⼈母⽅⾯是0分吗？但是愚笨的我，却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。很多情况下，我们只会听懂⾃⼰需要的话，选择性的倾听。

 

由于我只听到了很优秀、是受⼈尊敬的⽼师这样的话，便这么回答：“是啊，男⽣很厉害的话，女⽣不⽤上班也⾏。你优秀就够了，这样的话找个会持家、教养⼩孩的女⽣，然后放些⼩菜到妈妈家的冰箱里吧！我再给你钱。”对于妈妈半真半假的玩笑话，儿⼦只是苦笑了⼀下，我对这样的儿⼦又说了⼀句：“想这样的话，就得认真念书，快进去读书。”那时，我应该要问儿⼦：“你为什么讨厌上班族女⽣？

 

儿⼦的话中蕴藏了许多想法，说出这句话的儿⼦，放了多少想法在其中呢？说出的话只是冰山⼀角⽽已，底层不晓得藏了多么巨⼤的冰层，⽽我却错过了。

 

⽗母的无知绝对不是因为没有上学的缘故，拥有硕⼠、博⼠学位又如何？连⾃⼰孩⼦的内⼼都不懂。不晓得孩⼦说的话有什么意思，就是无知的⽗母、不够格的⽗母没。有驾照就开车的话，开车的⼈会被逮捕。然⽽在无知的状态下养育孩⼦，被关进牢笼的不是⽗母却是孩⼦。

 

美国问卷调查的结果显⽰，真正的成功是“受到⼦女尊敬的⽗母”，那么该怎么做才能受到⼦女的尊敬？问卷中也有⼈将成功定义为“成长并且共享”，我也深有同感。⾃我努⼒成长后，再将拥有的与他⼈分享，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成功，为此⽽努⼒的⽗母便能获得⼦女的尊敬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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