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原爱：不普通的经历，失去很多得到很多
文｜福原爱
编辑 | 敬师
“你知道撕乒乓球拍的胶皮会发出亮光吗？”我曾经这样问经纪人，她回答，没有特别注意过，因为这问题本身就很奇怪，谁会在乌漆墨黑的地方弄这个？当然更不知道它会发光。
经纪人很疑惑。
会这样问，是因为我曾经躲在被子里，在一盏灯都没开的地方撕下胶皮又贴上胶皮。那时候的我极度没有信心，不知道方向在哪里，遇到事情只会躲起来哭。
那一年，我11岁，刚入选国家队。
14岁，我通过日本国内选拔，进入世界锦标赛国家队名单，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，充满荣耀也很不安。怕外界的眼光，也怕打不好。我紧张的不得了，每天什么都不敢做，生怕做错事，甚至连洗澡、吃饭、睡觉都是小心翼翼，在被子里贴胶皮，洗澡时只敢把喷头的水量开成一条线。
打了20几年的球，我从来没有为自己打过比赛，总觉得打好了，大家都会开心，我是为了大家满意而表现的。
当我哭的时候，汤媛媛教练会说一句：哭完之后，要变成任何人都承认你实力的福原爱。因此，每当有人问我遇到挫折怎么办，我会说，要变得更强。
长大的我有一天在撕胶皮时，突然会想起小时候的自己，转身一看，我也的确成为了更坚强的人。
大家应该都对我妈不陌生——福原千代女士。有人看了我的纪录片叫她“虎妈”，说她教乒乓球很严格；有人钦佩她，能够把 3 岁小孩拉拔成一个专业球员；也有人觉得她对我超好，一路教我乒乓球到长大，成就了我的事业，牺牲了自己的青春。
说来也许大家不相信，我以前常在心里想的是“我妈是不是恨我？”比起妈妈和女儿的关系，我们更像是教练和选手。
直到现在，我都记得小时候她对我讲的每一句严厉训斥，一句句：“不想练就不要练了。”“如果现在不打，以后永远都不要打。”“今天你走出去休息，以后就不用再来了，我不要浪费时间。”对一个还没上学的小孩来说，母亲代表一切，“妈妈抛弃自己”如同天要垮下一样地令人崩溃。
我的成长过程，纪录片里都看得到。以前我总是不断地思考：“你怎么舍得骂我？”“你是不是恨我？”内心各种戏码，绝对超乎大家想像。
直到现在，自己有了小孩，由于我的个性偏向对孩子百般温柔地呵护，也会不禁想：“我妈真的很自我，她居然有办法开得了口，对我说出那些严格的要求……”如果要我对女儿小 Aila这样说话，绝对做不到。
小时候我以为自己没有得到爱，至少从妈妈身上没有。一直到长大了、懂事了，我才明白乒乓球这条路，是妈妈替我铺好的；我确实没有从她身上得到想像中的爱与情感，但在我坚持投入乒乓球将近 20 几个年头中，遇到很多给我爱的人，追溯源头，那正是她给我的爱。
3岁刚开始打球时曾被电视台访问，遇到了记者佐藤修先生。透过富士电视台的纪录片《镜头下的四分之一个世纪》，为我博得了好多关爱。赢球了，球迷给我支持加油，那是爱；输球了，他们还是鼓励我、安慰我，帮我分析对手策略，那也是爱。还有像是这样的爱——到了一个异地，有素昧平生的人肯无条件地帮助自己。
从小去中国训练，慢慢开始学东北方言；长大一点了，在俱乐部跟着中国教练学普通话，看到每个东西都会问：“这个中文怎么说？”让我多会了一种语言；和教导我球技的中国籍教练“媛姐”相遇，给了我好多让心志强大的方法；遇到小杰、遇到疼我如亲生女儿的江爸、珍姐，我到了台湾，哪里都充满爱。
我突然明白了。原来不管是谁，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 100 分的爱，只是从不同的地方得到。
有些人在家里得到万般呵护，有些人长大后得到众人关爱；有些人一出生就被抛弃，但长大后交友广阔；有些人早早离家打拚，但事业上有贵人相助；有些人的原生家庭并不美满，但遇到了懂得爱的人结为连理，打造美满的另一个家。
曾有朋友跟我说，她成长的背景不受父母重视，觉得没有自信，常常想“自己是路边捡来的”。我立刻回答：“怎么会？也许你没有从父母那边得到一般人所谓的爱，但空出来的地方，会有其他人的爱来补上。”
我相信我的路是妈妈铺好的，没有她，就没有今天的我。一点也不夸张，没有妈妈的严厉，我不会被日本人认识，不会打乒乓球 26 年，更不会遇到老公，不会有现在这样充满爱的家，也不会有那么多台湾人给我无条件的爱。
认识我妈妈的人都明白，有 3 个字形容她最适合——“做自己”。直到现在，妈妈年纪大了，还是依旧坚持去乒乓球馆打球、看球，连女儿有事请她帮忙，仍是以乒乓球为第一优先。
记得有次请妈妈帮我待在日本家收快递，因为快递人员要送东西来，当天如果没收到，之后要出国就会来不及。但妈妈说什么也不愿意多待 30 分钟再出门，“我要去球馆。”她就是不断重复这 5 个字，当下我超生气，气到打电话给老公抱怨：“你看看千代姐，连外孙女的事情都不愿意妥协！”
第二天再想起这件事，表面的气愤下，我心底有另一层理解：或许，她的拒绝也代表着她把我培养成“现在的福原爱”的执着。如果没有那种莫名的坚持，如果她不是一个会跟 3 岁小孩讲超级无敌深奥原则的妈妈，或许我不会是现在的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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